仙界便是如此，是福是祸，连沉淀的机会都没有，转瞬即逝。
于是没过几日，亲母便借着寻到了解咒法，偷偷把他带到了三界口。
——仙人被贬下凡的唯一通关口。
三界口旁边是一道云崖，弥漫氤氲的白云雾缓缓而下，身后是一望无际的云野，几只青腾雀时不时高空掠过，发出一道又一道余音极长的悲嚎。
左母心中琢磨了一会儿，深吸一口气，目光没入了云雾之中，语气平静地说道。
“你可知娘为何领你于此？”
心中同时叹息着，“左儿，你也莫要怪娘狠心，只叹这世道不公，仙界不再容你，家族也不用无用之才，待在此处你只会生不如死，倒不如盼着你在凡间落得个好人家。”
仙界离天道最近，炽光比凡间更亮更暖，奕离那一袭玉白的长袍被照得发亮发白，亮得不见五指，见不到五官，似融入了这云雾之间。
他从未来过三界口，听闻这里是片禁地，只有穷凶恶极的仙人才会被带到此处，可他又为何会对这广野间无处不在的孤寞感，有种莫名的归属感。
“孩儿知道。”奕离开口了，那是一道极其苍老沙哑的声音。
那双沧桑深邃的眼眸闪过一抹幽漠。先开始的几天他还怀揣着强烈的怒狠，巴不得将那些小人撕烂撕碎，但现在他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。
他认栽了......
果然灵力没了，就连愤怒几下都不愿去挣扎，家族上下最疼她的便是娘亲，如今让她亲自待自己最后一程，想必也已是家族最后的仁义。
败劫星坠之时，他还不曾信，品仙的劫，又能差到哪去？
如今切切实实踩在这玉石砖之上，心头才蓦然有了几分悲凉。
“你知道便好......知道便好.....”
左母见状，眼眶怔了怔，嘴唇微微颤抖着，不紧不慢地伸起双手，开始为他整理衣装。
奕离似是很享受这种礼待，本能般地双眼微闭，低头一股幽香温柔地入鼻，是母亲随带的香囊，味道依旧能让他沉浸无比，这味道，他从小闻到大。
“人间很冷，记得多穿几件衣物。”她呼吸声有几分絮乱，唇颤颤地说道。
奕离听后睁开了眼，视线移向远方，不多时便如失了神般，眼里再无光。
“娘，你有去过凡间么？”
左母听后愣了愣，过了好一会儿，语气带着些哭腔轻嗯了一声，道。
“嗯......很常去，你太公便是位通雨品仙，娘儿时便常与他一同下凡呼风唤雨，照待一些快要歇息的庄稼，说来这其中也有好几段趣事，只是......”她说到这，突然顿住了，同时手头动作戛然而止。
奕离闻言，长出了一口气，握住了她的手，目光中满是温存，柔声道。
“只是往后也没机会与孩儿说了......”
闻言，左母突然鼻头一酸，忙不迭用手捂住嘴，眼皮半掩，眼眸一瞬润起波光粼粼。
“自小孩儿便喜欢您为我打理衣装，二人无需作声，心头自会暖和起来。”奕离长叹一声，扬首望天。“也不知下凡之后，还会不会有人为我打理。”
“够了！你......你莫要再说了！”
左母的语气沾着啜泣声，“你这是自己活该！没那实力，还逞能去开天渡劫，明明那天灵力不够充沛，四彩天也要硬着头皮去破天，品仙的劫，也不找几人为你护法，真以为当了英雄之后，便连天道都不放在眼里了？！”她红着脸斥道，双手死死地抓起眼前人的衣领，卷成拳状。
“为什么......为什么！！娘明明每时每刻都在劝你，莫要逞能！莫要逞能！你却总是不听！”她的牙被咬得咯咯作响。
奕离看到母亲这般模样，心头瞬间五味杂陈，鼻头酸溜溜的，但他忍住没哭出来。
背负着剑仙之名，有泪不轻弹，一生只与剑厮，与剑守，他的心不冷，但剑仙之名总是落寞的，与风同游，自由畅快，他却不得不冷。
“孩儿今日不想与你吵。”
奕离咂咂嘴，不敢与她对视。声音小到如同一阵清风自口中吹出，没入这云野风中，成了这沧海一景。
“离儿......”
左母声音颤咧咧地叹了口气，无奈与心酸，念叨着他的名字。同时用手捧过他那张苍老无比的面孔，如今俊秀面庞已不在，但她依然端详地很动容。
仿佛在她眼里，只是一个倔得不行的顽固孩童，而非一个落魄剑仙。
“孩儿......还有机会么......”
左母没有回应，只是用食指轻轻敲了敲胸口处的一枚碧绿护符，随着“叮”的一声，数十只金粉蝴蝶一显而逝，一把青色长剑赫然悬在了护符前。
剑长约三尺，剑颚至剑尖由青渐白，剑格呈桃花状，向外而开。
“这是你阿爹留给你的。”
奕离见到那把剑时，显然之间有过一段不浅的情愫，旋即整个人都愣了愣，微张的嘴不由地抽动了下，满脸不可思议地道。
“这......这是......青鸾？”
左母听后，目光一移，柳眉一蹙，轻叹了声，颔首道，“你爹也同你一样的倔气，嘴上不说，心里头却一直惦记着这事，他知道家族对你好是为振兴家业，是死是活不过家中之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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